你的鞋子

我一直惦记着一双鞋子，一双给我爱与哀愁的鞋子。

那一年，我代初三毕业班语文，不能免俗，行将中考，训练孩子们作文，出了个半命题作文：《我的》一个女生的作文题是《我的心愿》，看了这样的题目，我心想应试的作文也只能如此了。谁知看完之后，我击赏之极，给了她满分。

她的心愿很简单，她想拥有一双妈妈合脚的鞋子。她的妈妈没有工作，长年在山上捡矿石。捡矿石是这个地方谋生的手段，很多人捡，捡下来卖。这是个极重的体力活，捡石头，背石头，风里来，雨里去。就这样，她妈妈患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关节肿大，穿什么鞋都磨脚，关节炎本身就疼痛，磨脚就更苦不堪言，妈妈没说苦，天天上山，可孩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多希望有那么一双鞋子，一双合脚的鞋子，好减轻妈妈的痛苦。那一刻，我多愿放弃平生所学，成为万能的鞋匠，做出这样的鞋子，我的好孩子！可惜我不能，我只能尽我一介教师的慷慨：给你满分，这是我爱的鼓励。

一晃三年没见，一天她来到我的办公室，来看我，她告诉我她将去天津上大学了。还记着初中老师呢！我很欣慰，老天有眼，许给这个善良明慧的孩子一个光明的未来。可是你的鞋子怎么办呢？我暗暗地哀愁起来，你的工业大学也设计不出啊！

又过了几年，我那羞涩的人民教师的工资终于见“?光”了，一下子补发几千块钱，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娘买双鞋。这些年结婚、养女、购房，自顾尚不暇，实在没什么孝敬老娘，惭愧得很，我把没有“啃老”当作孝顺了。领着妈妈去鞋店，妈妈尽挑那些便宜的鞋子，怕我多花钱，最后挑了双一百多元的平跟鞋。试鞋的时候，妈妈笑咪咪地对营业员说，“享儿子、媳妇的福。”我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孩子，你该大学毕业了，你就是妈妈温暖舒适的鞋子，她将穿着度过下半辈子。我也是妈妈的鞋子吧！想起台湾诗人洛夫的诗《寄鞋》，摘抄最后几句给你，也给我！

鞋子也许嫌小些

我是以心裁量，以童年

以五更的梦裁量

合不合脚是另一回事

请千万别弃之

若敝屣

四十多年的思念

四十多年的孤寂

全都缝在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