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2020-03-15 00:031
那天，武汉新冠病毒肺炎暴涨了一万五千人。全国各省市，也是如火如荼。
吃过早饭，我感觉胃里堵得发慌，浑身酸痛。我哆哆嗦嗦走到客厅空调口，想取一下暖。
陷在沙发里，我偷偷翻看着新冠病毒的收治状况。
为什么偷偷呢？因为老公看见了就要说落我:“不要老看那么新闻，关你啥事儿啊!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病毒找不到你!”
“不关我的事儿?那我待家里哪儿都不能去?关系到每个人好吧!”我反驳。
虽然我在反驳，说老实话，我的确不能再过度关注疫情，它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心情。可是，我犯了强迫症似的不由自主，时不时打开各种网页推荐。
看了，心不安；不看，心悬着。
当翻到一个新冠病毒感染者的自述，早期除了浑身酸痛，肠胃不适，没有打喷嚏，发烧或者咳嗽。
天呐!跟我现在的症状太像了!难道我感染了新冠病毒?
我奔进卧室，找出体温表，手忙脚乱地夹在腋下。漫长的5分钟里，各种念头纷杂涌上心头。
会不会是被传染了?我进过电梯下楼扔垃圾；去楼下拿过快递；去呆萝卜取过菜……
如果感染了，会不会感染了孩子啊?如果我发烧，一家人是不是要被隔离?
……
2
五分钟一到，我拿出体温表，哇塞，37.2!
这是低烧吧?
急忙百度一下，才知道不超过37.3，就不算发热。悬着的心略微回归一点。
但，有个医生的采访记录说，要根据平时自己的基础体温判断。
心有悬了起来。按照我平时基础体温36.5，现在还是有点不正常。况且，即便不算发烧，那浑身酸痛，是不是也是恶兆? 那个武汉医生新冠病毒感染初期，也没有发热。罢了，宁信其有，不可耽误了!还是早点隔离，以免后患无穷，感染家人。
“我发热了!从现在开始，都不要进我的房间!”
我戴着口罩，走回客厅，对老公和孩子郑重宣布。
那时，老公正在捧他的宝贝手机。孩子置若罔闻，看着动画片。
老公死死盯着我，足有5秒，脸色慢慢变成酱红。这是他的烦躁要发作的前兆。其实，我一直怀疑他有躁狂症
“多少度?”
“37.2度!”
“不超过38度，就不算发热。你凑什么热闹?”话语中携带着抱怨和怒气。
“我发热，浑身酸痛，我自己有感觉。反正别让孩子进来，你照顾几天!以防万一,总是没错吧!”
他抛了一个冷眼，嘀咕一声“神乎”，干脆低下头又玩手机。
从几年前的开始，下象棋成了他根深蒂固的兴趣，现在倒好，又迷恋上抖音。
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而我，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他什么态度，已经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倒了一杯水，我回卧室安静地躺下。不管怎样，多喝水，多休息，保存体力。
躺着但是睡不着，我不断搜索新冠病毒性感冒的症状，看发展过程。一直看到头昏脑涨，昏昏欲睡，头疼欲裂。
3
“妈妈，开门!我要进去!”儿子忽然在外面喊。
“不能进!”我回绝。
他急了，由用身子撞门，改为用脚踢门，到最后在外面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终于引来了老公的咆哮。
“开门!别犯神经!你不可能是新冠病毒感染!”
“万一是呢！小心一点儿总没错吧?”我尽量心平气和地说。
“中午了！还要不要吃饭?快起来做饭!”他暴露了真实意图。
“不行，万一我感染了，我做饭你们敢吃吗?冰箱里有菜，你做饭!”我隔着门建议。
“我不会做饭啊!做了孩子不吃!开门!”他也开始踢门。
门咣咣地颤抖着，但仍给我一丝安全感。
我斗胆反抗:“你不是会看抖音吗？上面有很多做饭的视频，跟着做就行了!只要你想学，没有学不会的!难道你以后几十年没有我，你们都要饿死自己吗？我是人，就会生病，也会残，也会死，怎么可能照顾你一辈子?”
“你，你怎么会呢？”
4
老公的话让我很无语，我忽然失去争吵的欲望。
我为什么就不会病，不会死呢?还指望我给他养老送终?
说白了，他是把我当做永不停歇的机器，永远不会休假，也不会辞职的保姆!
今天我就是病了，爱咋地咋滴吧!心一横，我把被子蒙着耳朵，无论爷俩儿怎么敲门，如何闹腾，就是不理会。
见我真的不开门，老公在外面叫嚷着威胁:“我走，我回去上班算了!”
威胁我吗？早该走了！
不过，他这时候走了，我病着，孩子怎么办?一日三餐，网课，作业……。
究竟前世发生了什么，这一生遇到没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
我究竟多宽宏大量，才容忍他半生清闲自在得像个单身汉?
长期两地分居，他从来没意识到，本该两个人共担的繁琐家务和孩子教育，一直是我一个人顶着。
罢了，没有担当，尤其是没有担当的意识，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存在价值呢？等疫情结束，就去离婚吧!这个念头一直扎根在我心底很多年，这也是我此生最想做的事情。
我一直在犹豫不决的，是怕孩子没有了我，也怕孩子没有爸爸。成长发育科专家说，一定要爸爸多陪伴，虽然老公来家的时候少，来的时候像个大老爷，走的时候像逃兵，但 聊胜于无吧？
离婚，儿子要么彻底没有爸爸，要么有一个后爸。
亲爸尚且如此“潦草敷衍”，我对于“后爹”一词，我是没信心，或者是排斥的。
与老虎待久了，心灵是敏感脆弱的，时刻防备警惕着，看见蝴蝶，我也怀疑它是马蜂。
5
“起来吃饭。饭做好了!”
老公在叫门，这次有点意外，居然没有咆哮。
不是走了吗？
哦，对了，疫情正愈演愈烈，单位没上班通知，路全封了，想走也走不了!
“我不想吃!从现在开始，你照顾好你儿子就行，权当我不在家，或者权当我死了!”
隔着门，我甩出这句冷冰冰的话，任凭他敲门，不再理会。
我又量了次体温，这次是37℃。
腿，腰和后背，依旧酸痛，每次呼出的空气热辣辣的，鼻子下面长了一个白色脓包。
我这边已经买不到药物，我只好给妹妹留微信，让她从老家寄过来一些感冒药。
关键时刻，还是亲情最靠谱。爱情，我只能把它当作年少无知的幻想。
可眼下远水解不了近渴。我起床开门出去，在客厅的柜子找药品。
“妈妈吃饭，爸爸给你做的荷包蛋！”
孩子见我出来，笑逐颜开地跑过来。
“不吃！你走开，我要找药！”我看见老公又若无其事地对着手机，不由得恼火，转而拿孩子出气，“你作业写完了吗？又看电视！”
“作业写了。我看着他写的。和孩子生什么区？你吃饭吧！”老公放下手机，终于说话了。
“吃什么饭呢？我需要吃药！”没找到合适的药，我烦躁地合上柜门。
如果我得了新冠病毒，横竖一死，活那么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干啥？不如直抒胸臆，爱咋地咋地吧！
让人意外地是，老公没有接我的“炸药包”，
心平气和地站起身来说道：“我出去给你买药，你去吃饭吧！别生气啦！我这人脾气不好，心眼又没坏！”
他很快拿着口罩出去了。我看到桌子上一碗红糖荷包蛋，黄的白的，碎成一碗渣。这个蠢才，会做什么饭！荷包蛋怎么能开水下锅呢？
早晨喝了一碗粥，的确有一点儿饿了。于是，我尝一口，不冷不烫刚刚好，端起来慢慢吃了。
胃温和了，气也消了大半儿。
过了一会儿，老公两手空空地回来，说是所有的药店不卖退热的药。
我只好大量喝水，把电热毯开到最大。临到晚上十点，体温还是37℃。
第二天仍然是维持在37℃。见我继续隔离，老公只好接过家务，买菜倒垃圾，洗衣做饭，接手孩子的网课监督，作业检查及上传，填老师下发的健康表。
这些繁琐的事情，磨光了他的锐气，连熬夜的恶习也一并改了，九点多带着孩子呼呼大睡。
第三天早上，我量了体温，居然只有35℃。地What，低温了？这不可能吧？我再测一次还是35℃！
6
难道是温度计有问题？刚刚看了一个抖音，吐槽小区电子体温枪，测了他体温是99℃。
年前买了个电子体温枪，不知道被我放到哪里。因为把它当备胎，所以胡乱放了。
现在我不得不海底捞针似的大搜寻，终于把它找了出来。调试好，对着额头扫描，拿下来一看，是36.6℃。这个温度枪基本是准确的。
我把水银体温表拿起来，细细查看，果然，在最细的那一端，破了一个芝麻大的小洞。
天呐！被一个体温表骗了两天。幸亏没买到退热药，不然……
一阵狂喜，不是新冠病毒，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戴口罩，不用提心吊胆了。
可是身体的不适感觉依旧明显，我骗不了自己。
灵机一动，网上有义诊活动，不如去看看。
很快搜索到了，医生回复得很及时，我说了一下症状，他排除了新冠病毒的可能。说是颈椎和腰椎的问题。建议我尽量躺着，等疫情结束再确诊。
我告诉老公实情后，他下午便带我去了医院做CT，果然就是腰间盘突出，而且已经是中度了。
在我印象中，只有长期久坐的，才会有这个病。在几年前开始的腰疼发作，我只是以为是三次手术麻醉引发的，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回到家继续躺着，我十二分地沮丧，宁肯被新冠病毒感染，也不想是“大梁”出了问题。
原以为，按照遗传学，我奶奶活到了100岁，我妈妈70多，现在走路带风，保守估计，我应该活到80多岁吧？
“我完了！你以后别指望我照顾你，照顾你孙子了！”我对老公说。
“切，那有什么呢？你多想了！很多人都有这个病，不也好好的吗？你不能干，就别干了，以后我多干点儿。”老公帮我盖好被子，安慰说，“别胡思乱想，我去做晚饭。”
“晚饭吃啥？”我问。
“面条吧！”
又是面条！一天之内，已经吃了两次面条。
中午儿子都没怎么吃饭，我心急如焚。
7
孩子不好好吃饭，原本就是瘦，吃了几天面条，老公也受不了了，终于下决心研究做饭了。
他捧手机时，不再是打游戏，主修抖音里做饭的视频，热情空前高涨。
一天，他跑进卧室告诉我，打算做蛋糕。
没有烤箱，没有打蛋器，怎么做蛋糕？不是天方夜谭吗？这么高难度的吃食，我都没有尝试过。
看着他兴致正浓，我不忍心坏了他心情，反正最不济就是浪费点面粉。
在厨房捯饬一个上午后，他端过来一块“蛋糕”，非让我品尝一下。
“鼓励一下，给个支持！”他两眼放光。
我看着盘中模样怪异的东西，按一按，软软的，像海绵；闻一闻，有鸡蛋的腥味。
我掰一块尝尝，分明就是大馍的味道，但是比大馍多了腥和涩。
“还好还好！第一次做成这样，非常厉害！”我说着违心的话。为了阻止即将脱口而出的批评，只好狠掐自己手腕。
他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呃呃，就是小苏打加多了，下次改进。”他得意之余，不忘总结，“明天早上我打算炸油条。
炸油条？给点表扬就开始飘！
我心想，快别折腾了，老老实实炒个菜不行吗？嘴上却说：“那你仔细参考一下，看看人家怎么做的。”
老公得到肯定，干得很卖力。尽管之后，把油条炸成手指饼，把手擀面做成一锅咸粥，把馒头做成铅球，十几天的历练后，虽然烧坏了两口锅，但，失败是成功之母，一次比一次更好，脱胎换骨似的变化显而易见——
不再睡懒觉到九点，只等着我把饭端上桌；不再打游戏下棋，陪孩子上课写作业的时候多了；不再等我吩咐，也能主动拖地，洗衣服，倒垃圾的；不再动不动就发脾气，和我说话心平气和了。
一旦我发现起床去插手家务，立刻说：“我来，你快去床上躺着去！”
又说，“你快点养活好，不然，我去上班了，你怎么办？”
老公的画风转换得让我很意外，从懒惰，霸道，冷漠，一下子转到另一个极端。
这是怎么发生的？
好像是从我“示弱”开始。
我婚后多年，我包揽了几乎所有的家务，他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学会怎样关心家人。几乎没有陪伴过孩子学习，更没开过一次家长会，不知道如何和孩子沟通，对爸爸的角色认识不足。
总之，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成长为一个优秀的老公和父亲。他唯一的自我安慰的托词是——我去挣钱了，这就是全部的，也是最好的努力。
在他的认知里，我无所不能，能吃苦能包容，他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没想过，我会有垮下去的一天。
一场让我不得不躺倒的病，一次让他被迫待在家里的疫情，“打造”出一个责任感回归的大丈夫。
福祸相依。与我，最大的领悟就是别逞强，示弱反而能唤醒男人的保护欲。做个“懒媳妇”，才能逼出来一个勤快的有担当的老公。做个“懒”妈妈，才能培养出一个独立的品格优异的孩子，将来，他也才会是别人的好老公。
做家务的男人，一定是爱家的好男人；做家务的男孩子，将来一定是个潜力股的大丈夫！
我打算将“示弱”和“懒惰”进行到底，继续提升夸人的技巧。
将变形记进行到底，从自己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