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如果不下一场雪,似乎总让人觉得冬天没有到来,哪怕已经天寒地冻。那感觉,那就像吃饺子时少了一叠醋,就像过年时少了几声鞭炮,就像小姑娘长长的头发上少了红红的蝴蝶结,就像生机勃勃的绿植还没有开出绚烂的花。
当然,如果雪连绵下了几天,这里的人们就又会开始抱怨,因为生活的不便。你想啊,这时酒喝够了,天聊腻了,再喜欢的人看上去也宛若平常了,人就更加慵懒了,想出门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但出了门,却是异常尴尬的景况:世界是耀眼的白,人只能把眼睛眯起来;地面是出奇的滑,走起路来不得不“纤纤作细步”的样子;活动的空间被限制的异常的小,小的让人感觉乏味和无奈。如果此时恰巧有风吹过,尚未解冻的雪花会纷纷扬扬钻进你的眼里、嘴里、鼻子里、脖子里,那是刺骨的凉啊。农村里的人,不甘心于被雪束缚住勤劳的手脚;城里的主妇,则絮絮叨叨说青菜又贵了不少钱。
因而,在北方,最好的雪,一定是在最合适的时候,用最合适的节奏,悄无声息地与盼望了许久的人们不期而遇。
下雪前是没有风的,甚至有暖暖的感觉。天是阴沉沉的,但并不让人觉得压抑。如今的天气预报,据说已经能精确到几时几分,但仅就下雪而言,也不一定准确。于是,好多的人,就一天又一天地看着天气预报,枕着下雪的期盼,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倒是饱经沧桑的老人,看看天空、观察风向、体会几天来气候的变化,就能准确判断出雪会在哪个时间里,能飘飘扬扬地飞舞于自家的院子和野外的旷野。
乡村里,最早知道下雪的,不是风雪夜归的游子,就是习惯了早起劳作的勤快人。
夜归的游子,走在归家的路上,天地间的白茫茫让漆黑的夜里涌出更多的寂寞。身边是沉默到鸦雀无声的静寂,耳畔裹挟着风的凛冽和雪的凉意,他们体验着“夜深知雪骤,时闻折竹声”的空旷,断然是感受不到丁点的浪漫,唯有前方村庄里那隐隐的温暖的灯光,是指引他们孑孓前行的路标。身后深深浅浅的脚印,一会儿功夫就被新飘落下来的雪花重新掩盖上,脚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扰乱的只有自己的内心;于是便加快了脚步,疾速奔向前方那雀跃的亮堂,是那里是温暖的家,家里有期盼他早归的望眼欲穿,有急切地想替他拂去满身雪花的爱人……
勤快的人,能从朦胧的睡意中感觉到外面似乎比平日里亮堂。他们会披衣起床,探个究竟。当推开门的一瞬间,外面不知啥时候变成洁白无暇的世界。风吹的人一激灵,“开门枝鸟散,一絮堕纷纷”,他们恍然大悟,会开心的或者故意地喊上一句: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尽管声音不大,却也能把这欢快的消息不紧不慢层层叠叠地传递给家庭里、村庄里的每一个人。这时,如果雪停了,他们会开始扫雪,哪怕只是自扫门前雪,也得把庭院打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只留下庭院里的玉树琼枝和房顶上皑皑的洁白。而他那不大的声音,也会让平时慵懒赖床的孩子,忽然来了精神,他们会迅速起床,毛手毛脚地穿上衣服,脸也不洗,兴冲冲地往外面跑去,甚至完全不顾了大人“多穿点衣服”的唠叨。因为家里庭院的小小的空间,已经装不下他们内心激情澎湃的世界。村头静寂的原野,银装素裹,寥廓苍远,可以让他们尽情的撒欢,堆雪人、打雪仗,忘情地玩出出只属于他们那个年龄的欢快,哪怕身上被融化的雪打湿,哪怕冻得小脸通红,哪怕鼻涕拖得好长好长,也不愿早早回到家里。比他们还疯狂的,是跟着他们跑出去的小狗,小狗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也发疯地冲锋,放肆的撒野,故意把自己弄的,浑身雪花。成年人更多的是静静地捱在家里,取出珍藏了多时或昂贵或廉价的酒,用水烫温,炒几个菜,或独自品味,或呼朋引伴,在热热闹闹中,打发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当袅袅的炊烟从每家的烟筒飘出来的时候,整个乡村就充盈满浓浓的菜香、酒香和人们满足的笑声,这浓浓的亲情涟漪般荡漾开去,让谁家房前屋后散落的梅花绽放的更加绚烂,让村庄远处的山、村口已冰封了的河一瞬间也恢复了勃勃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