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100 2019-12-05 02:15 宣传员

 周末在家,给每一盆花浇水,然后,看着她们静静地生长。一时看不出什么,但我知道,她们都在生长。似乎不动声色,其实都在暗暗生长,就像脸上的胡茬,一觉醒来,又满把粗粝。

没有名花异卉,好养活,耐拉扯。电视柜上一盆文竹,远看层峦叠翠,绿影摇曳,近看才发现花盆周围阳光般泻了一层细密的金针。绿萝最近长得狠,心宽体胖,猴子捞月似的从空调顶上探下串串心形的叶子。花架上吊兰的长茎条条拂地,好像落下一群翩翩展翅的仙鹤。君子兰,人家初来可是左右对仗,排比整齐,我没有看管好,花影凌乱,旁边又岔出一棵来,便索性由她,姊妹两年没开花,也罢。

有些花草是菲儿的作业。买来种子点上,观察她们如何发芽,如何分枝,如何苞开花落,如何结果成熟,然后用英文记录下来。有趣的是两盆朝天椒,长得格外旺盛,淡紫色的小花开过,一颗颗小尖椒子弹头一样,高傲地指向空中。

竹节海棠青春旺盛,在我采取限高措施后,也窜到一米多高,大叶婆娑,伞花簇簇低垂,不管季节,天天吐葩绽蕊,开得繁,落得也急,嫩嫩开,嫩嫩地落。每天早晨,地板上总是落红成堆,中午晚上,也一地乱红,清扫不及。偶有闲情,便坐下来静观这些“佳丽”跳水。忽“噗噜”一声,一骨朵又轻又快,于层层叶子间飞旋跳跃,动作如行云流水,倏尔落地小憩,眼里波澜不惊。“人闲桂花落”,应该也是这般情境吧!泡一壶茶,捧一卷书,或者,望窗外南山上飘起的云,无意中一瞥,地上已是两三朵,再看时,又多了一朵。一朵落下来,就是一瓣旧时光逝去,笤帚过处,了无痕迹。枯干的花瓣,轻薄无比,见不得风,笤帚还没到,已然飘远了。

去花鸟市场,忍不住又央店主栽了盆企黑墨兰。不敢多浇水,静静地看那幽幽的深绿的墨,顺着时光的笔管,一笔一划地撇到叶尖所能到达的高度。有三片叶尖稍微有点枯黄,店主说不要剪,它好比人体的伤疤,要自然脱落才好,剥早了,又要出血,又成了新疤。我听后大为折服。过了两天,忽然发现,这其中的一片,绿色军团节节后退,敌方先锋黄褐斑部紧追不舍,主力黑色军团押后推进。一天下来,整片叶子完全枯干发黑。原来时光之城里,一片兰叶上悄无声息的战斗,竟是如此惨烈!

第二天,第二片叶尖发黄的兰叶,同样急剧地绿退黄进!我眼睁睁看着,浇水也不是,施肥也不是,束手无策,只看得心惊肉跳。“这美韶光去之何迅”,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住!

轮到第三片披挂上阵。我焦躁起来。情况却有了变化,绿色军团的退缩速度明显减缓,两大阵营出现了僵持。莫非是这新植的兰草元气渐复,重整旗鼓,开始反攻了?对攻两天,绿色军团终于不敌,黑色军团长驱直入……

该不会前赴后继、全军覆没吧?

幸好目前看来,其他叶片都还健康,新叶长势良好。幽兰,坚贞的幽兰,希望你们能够顶住,——顶住时间这把杀猪刀!

花鸟市场,有个兜售旧图片的地摊:“看看哪!要文斗,不要武斗!看看哪……”一位黑发黑裙、红唇红趾的“90后”正在和摊主讨价还价,她的装束和上世纪七十年代图片上定格的人物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伊居然对这类图片感兴趣,也是一个饶有意味的光阴的故事。

古玩区,随处可以看到带手链玩手把件的人,他们有事没事的摩挲,就是要让这些玩意儿通过手泽产生岁月的包浆。收藏文物,其实就是收藏时间。他们喜欢旧,喜欢老,喜欢古拙,喜欢开片,喜欢一切时光的印迹。一些人因此想着法儿做旧。其实,时光在慢慢地赋予文物包浆的同时,也悄悄地把幽光沉静的包浆赋予每个人。我们喜欢文物的包浆,却不喜欢自身的包浆,于是千方百计地美白去皱,不遗余力地整容“做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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