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吉忠
故事发生在高唐城南杨庄。
杨庄村的村民杨义耿,娘生他时正在揉卷子,孩子尚在襁褓里接生婆问叫啥名字,娘说就叫卷子,后来虽取了杨义耿大号,“大卷子”的外号还是叫开了。大卷子父母去世早,他跟着二大伯过日子,二大伯外号叫斧头,为人豪爽,行耿直,将大卷子收养在名下。二十世纪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第一年天下大旱,全国闹饥荒,饿得农民人心惶惶。高唐人外出闯关东、上山西颠沛流离逃荒的不少。斧头大伯带领全家闯关东,大卷子不愿意离开老家,说死说活就在村里。斧头大伯考虑来考虑去,一则闯关东背井离乡能不能过上好日子也不敢说,再说家里也需要个人打理,支应一下,就把大卷子留下了。
第二年春继续大旱,小麦大部分绝产,群众生活极端困难,人们以榆叶、柳叶、杜叶、槐叶等树叶、榆树皮、野菜为食充饥,当时集市上有卖榆皮面的。相传有的村里已有饿死人的了。初夏季节,一片片麦田苗枯地裂,呈现颗粒无收的衰败景象。村里象大卷子一样的壮小伙们都饿得只打晃,大卷子跑遍了村西河堤、村北杨树林,能吃的树皮都被人刮了好几遍了,他就寻背旮旯里能吃的树皮。实在寻找不到吃的东西,大卷子就像其他人一样减少外出,积攒着活下去的气力。他的小腿开始浮肿,除了以井水充饥,他就躺在土炕上不动,甚至眼皮也不眨,仿佛眨一下眼皮也要浪费力气。公社、村里的干部已经来过两趟登记死亡人数了。大卷子——已死亡,村干部有气无力地说。大卷子闻听,就活动一下脑袋,转转眼珠。干部发现了忙改口,大卷子没死,还活着哩。
一天夜里,有人进了大卷子的院子。这里是杨府杨义耿的宅院吗?栅栏吱吱呀呀的抬开,有人进到院子里来。大卷子干巴巴躺炕上,眯着眼算计死亡到来的时间,冥冥之中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大名。他强撑起身子,谁呀——?话音未落,一个打扮干净利落的青年迈进门槛,来人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你是——?我是你的老朋友啊,姓胡,叫胡德仁的就是我。我的父亲和你斧头大伯是世交,现在我想你了,过来看望你。来人毫不拘束,顺势坐在靠炕的风箱上,拉住大卷子的手。大卷子的手皮包着骨头,大卷子浑身皮包着骨头。胡德仁打量着奄奄一息的大卷子,掉下同情的泪水,哎——,这样的年景,这样的日子,悲惨啊——。胡德仁开始动手生火做饭。大卷子羞惭地说,俺家无米无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朋友。胡德仁从带来的包裹里取出应用之物,工夫不大,锅里熬好了半锅粥。胡德仁对大卷子说,你饿得太厉害了,先喝点粥。大卷子端起碗,米粥浓香袭人,玉米面的香气钻入大卷子鼻孔,他好久没有真正地闻过粮食的味道了。几碗粥下肚,大卷子立刻稍稍恢复了精神。明天我再来看你,胡德仁的身影消失在栅栏门外了。大卷子打出今年第一个饱嗝,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望着不速之客离去。
第二天傍晚,胡德仁又来到大卷子家。胡德仁依然从包裹里取出东西,给大卷子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看着大卷子吃饱,他才悄然离去。连着五天,胡德仁每逢傍晚就来找大卷子,边聊天边给大卷子做饭,看着大卷子吃饱就走。一周后,胡德仁骑着一头小毛驴来,将毛驴栓在院里枣树下,卸下驴背上的褡裢。胡德仁来到屋里,从褡裢里取出一壶酒,还有烧鸡、猪头肉、腊肠等肉菜,摆在桌上。胡德仁反客为主,弄得大卷子像个客人,?得不知如何是好。胡德仁照顾大卷子这么久,大卷子竟然不知人家是何地何人,既然是二大伯的世交,也不好再深问深究。两个人推杯换盏,喝酒喝了半宿,聊了半宿,只有胡德仁说得多,大意是家乡深山老林、白雪皑皑、山峰耸立、家园幽深之类的,胡德仁侃得纵横捭阖、滔滔不绝,大卷子倾听着嘴里不住地说是是是,鸡叫头遍胡德仁起身告辞。大卷子暗自庆幸遇到贵人,不然饥荒年早被人抬出去埋了。胡德仁每隔三、两天就来一次,都是夜晚拴好驴,轻敲窗棂,提着菜肴美酒来找大卷子聊天,大卷子习以为常了,两人无话不说,无事不谈,天南海北一聊就是半宿。大卷子在胡德仁供养下身体逐渐强壮起来,现在大卷子成了村里最精神的一个人了,满脸红光。已有不少村死了人找不到有力气抬的,大卷子热心肠,自愿无偿出工帮助事主家办理后事。村里干部挺纳闷,大卷子这小子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