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的太阳

100 2019-12-05 02:09 持扇倚窗听夜风
阿尔的太阳
午后,被起床号自熟睡中拽起,极不情愿地走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每一个人仿佛都是一般模样,懒洋洋的,没有一丝劲头。午后的阳光,一如既往的好,只是似乎也有些慵懒,金灿灿的阳光似浅色琥珀一半,自树间透过,枝叶一动不动。一切如平常一般寡淡无味。
似乎儿时秋日的某一天午后,也有这样的阳光,没有风,阳光也如今日一般慵懒,似是随处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说起味道,倒还真有些值得说道。儿时极喜欢阳光,喜欢阳光的色彩,喜欢他的温度,也喜欢他的味道。是的,阳光,的味道。如果你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你儿时生活的某些片段,你会十分确信地认识到,阳光,有味道。
如果是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无需深呼吸,整个鼻腔都会充斥着一种味道,像是新晒麦子的味道,新翻的麦地的味道,像是新烤出面包的烘焙炉里面暖融融的,酥酥的味道。儿时游走于麦地与打麦场之间,我曾狂热地迷恋这种味道。起初我以为那只是麦子的香味,便每次都偷偷地把手和脸埋进洒满阳光的麦子之中,伸出头后便尽情呼吸,感觉满头满脸都是麦子的香味,真真是惬意极了。后来,生活中便无处不充斥着这种温暖的味道,刚晒干的衣服,午睡时新晒暖的被褥,昔时的尘灰中在阳光下晾晒的旧书,以及,那些如今不知是否别后无恙的旧书昔时的主人。
那还是在未经人事的少年时,随爷爷住在远离县城的小镇里,淳朴安然,住所不远处便是一片极大的麦田。许是人小,总觉得那田地像是与天空接了起来,蔓延到无穷远处。纵使记忆渐渐破损消磨,再找不回当年清晰模样,那夏日正午烘烤炙炽下亮得耀眼的青苗,以及田垄上开得肆无忌惮的荠菜花,还有那地面被晒得白亮的,不时上映露天电影的打麦场,总是时时浮现,提醒着那一段难以割舍的眷恋。
这般想着,只觉又是那淡淡的光的香气瞬间流泻出来,自心中迅速传递至胸腔,再又迫不及待地涌入鼻腔。那一瞬,似乎又是那种满满当当的幸福感侵袭而来,眼里心里,失而复得的温暖。
猛地一个激灵,一切便已了无踪迹,再想细细分辨,却只有教室里女孩子洗发水的香气和男生的汗臭味混杂起来的奇异味道。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到底是意难平。
不知是因为在城市待久了嗅觉退化了,还是这阳光变得没了味道,于今再遇到阳光的金线如雨倾盆般地泼洒在这土地上之时,我已嗅不出任何味道,哪怕是在那寂静少人之处的阳光下尽力呼吸,却也只能嗅到几丝可怜至极的凉薄之气。
我曾终日郁郁,恨错过了那曾经捧在手心里的温暖,恨失落了那曾充盈的阳光。直到,我遇上了另一道阳光。
海子,多美的名字,像孩子,又令人想起日光之下不知所归的海浪。同我至爱的画家梵高一样,海子对于太阳和麦田的追求已经到了近乎狂热的地步,不,不能说是狂热,而是已经深入骨髓,是伴随他生,伴随他死的。有人评价梵高:“他用全部精力追求了一件世界上最简单、最普遍的东西,这就是太阳。”这个评价放到海子身上,也同样精准而确切。在海子的诗中,太阳与麦地构成了它的骨架。他极尽力量,让生命在燃烧状态时展现辉煌与灿烂,让精神不死,让梦想永生。海子是一个矛盾的人,他笔名为“海子”,但他却并不是海的儿子,他是太阳之子,是麦地之子,他五行缺水,于是他便在自己似水的年华,亲自斩断了自己。在他的诗中,太阳炙热地燃烧,麦田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竭力维持着自己最热烈的姿态。太阳那么刺眼,它竭力蒸发尽人间最后一滴水,于是,那些美得让人燃烧,美得让人心碎的句子,便都充斥着太阳的辉煌与绝望气息。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一个穿着雨衣的陌生人,来到这座干旱已久的城。”
因为热爱,所以绝望;因为绝望,所以痴狂;因为痴狂,所以孤独。所以,你毫不留恋地离开,不愿与这个世界有最后的牵扯。死亡是他留给着世界的最后一首诗。
如今,也许这世界上有无数人喜欢海子,但是,真正喜欢太阳的又有几个呢?
“阳光的失落是我们最可悲的一种境地,我常在都市热闹的街上散步,有时走过长长的一条路,找不到一根小草,有时一年看不到一只蝴蝶,这时我终于知道:我们心里的小草有时候是黑色的,而在繁屋的每一面窗中,埋葬了无数苍白没有血色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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