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早已是草长莺飞,花事翘楚连连。而沉默了一冬的塞外寒凉大地,绿色星星点点才开始冒头,一种奔涌、狂野的春意正浩浩荡荡扑面而来。
印象中的三月平平淡淡,激不起心中的盎然情志。倒是午夜的茵茵柳林、皎洁圆月填满了空落落的枯寂心田。静如止水的夜空青碧如海,淡月在天幕中孤独悬挂。月色在柳林下撒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夜鸟的呓语时隐时现。天将晓,小城西方低垂的天空中明晃晃的圆月辉映出棕黄的底色,让人惊诧于月色的圆润醒目。
午后的时光有些慵懒、闲散。老宅对面的快乐老汉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清晨洒扫庭院只是小小前奏,暖阳普照的当下才是出汗的好时机。老汉不紧不慢、慢条斯理,精心清理门前长条形花园的枯枝败叶、杂物碎土。这是一项细致谋划的工作,需要足够的耐心和热情。老汉不知道用小车推运了几趟垃圾,总之,不到两个时辰的光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小花园收拾亮堂起来。老汉佝偻着苍老的身子,不紧不慢修补着花园的矮篱笆墙。花园中的一丛丛兰草已经有半根筷子的长度,绿油油翠生生,仰望着老汉黝黑厚实的笑脸。从动作来看,老汉年轻时是个庄稼好把式,舍得出力,精耕细作,对土地的感情投入非平常人可比。三月的暖阳更增添了老汉重温渴望农事的热情度。生活不忘馈赠老汉辛勤劳作一生,赋予他一颗闲心、善心,还有看穿世事苍茫变迁的淡泊之心。
这是一条深深印刻我童年记忆的熟悉街巷。记得巷口处夏天常有一位坡脚的姑娘卖冰棍零食,炎炎夏日,倒也十分勤快。多少年过去了,她依然生活在这条街巷的某个大门宅院里,轻轻来静静走不声不响,总是微微笑意,眼里对生活有执着,也有感恩。一个七八岁的羊角辫小姑娘经常跟着身后,也是常常笑脸对人,天真烂漫。我至今不知道她家居于何处、何以称谓,偶然的一瞥也只是匆匆擦肩而过,心里明明白白感受到故乡熟悉人的气息。不是因为陌生而无视,只是因为熟悉而陌生的故土感应对照。就如小城某条街巷深处有个小小农家薰衣草店,路过几次,却总是忘记它的具体位置。仿佛脑海中只要想起薰衣草的概念,即使离自己路程不太远的小店印象也立刻恍恍惚惚、神情迷离起来,不知是真实的梦幻,还是梦幻的真实。
三月的春风吹过梦幻辽阔的塞外大地,催开了稀疏柳林欢欣蓬勃的素颜。虽然柳叶刚刚萌发芽孢,柳条的袅娜倩影早已风情具备,卓然不群。榆树墙布满浅绿的柔嫩榆叶,整齐勃发,回应春天的热情问候。午后的春风逸荡,柔柔宛如恋人的玉珠软语,令人沉醉,得意踏青归来之路。时光如此漫长、美好、缱绻……悄然融化内心郁结已久的失意寒冰。
今年的三月天气颇有些平静无味。但我依然忙碌不堪。不是因为梦想,身不由己,催促砥砺前行。昨夜潜入的小雨洗刷了空气污浊,小城刹那间有了容光焕发风采。草坪里的匆匆团绿争先恐后扑向你的眼眶,这新绿,柔软,淡雅、脆弱……有着丝丝甜蜜的青草香气。顽皮小孩子凑在一处总能发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从湿漉漉的树底枯草下捡拾了一些滑腻腻的蜗牛玩。在这寒意渐渐消退的早春,难道它也是春雨的忠实信使?
人影寥落的乡野间泥土散发出缕缕温热的气息,一大片干枯的苇林残破、萧条、杂乱,苇林中间倒伏了一大片,不知是谁破坏了苇林的和谐静谧氛围。远处的小河附近出现了喧闹景象,西南方向的河堤工程开始修整,沿河的景观带一年年两处延伸,人工景观带正一步步湮灭自然的历史斑驳印记。这里并不是骑行爱好者的理想终点。再往北的一条渐渐苏醒的蜿蜒大河日益欢腾,河水的清澈明显混入来自两岸山林、滩涂的泥沙浊色,发出气势雄壮的咆哮低吟。
春雨鲜有踪迹。某日下午风起云涌,天色惨淡,大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风吹小巷树梢,呜呜作响不休,掀起微微暄腾的浮尘,到黄昏依旧不紧不慢横扫小城天空。天明出门,地面洇湿一片,夜雨何去何从我不得而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春韭的鲜辣是很多人的嗜好。某小巷深处一家平房后墙外,一丛丛排列整齐的春韭田已然十寸有余,扁长条绿油油的韭叶极易引发食客的馋虫欲望,包春韭饺子、韭菜盒子正是当季不让的本土美食。乡里的野菜分布稀稀疏疏,荠菜、蒲公英率先登场,一天天加力生长,丝毫不惧春寒料峭的漫漫长夜煎熬。
三月即将收尾,春花含苞未放。小城天气的升温较为明显,空气略有些沉闷干燥。众多起伏躁动的内心压抑着不露声色,一切都自然随性发展,万物静默有加。小城无形中禁锢了我不屈的视野,却无法安放我莫名惆怅的千古思绪。春雨欲来的湿气征兆时常隐现于灰色的苍穹,耐心十足,不骄不躁,不愠不火,仿佛等待春雷的低语召唤。春意阑珊,芳踪杳然,春水一望微茫。回望南山,岁月无声,似水流年。不知今夜杏花疏影寥落处,暗香魂,染苍茫,何人与共剪灯倾诉离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