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往事

100 2019-12-05 02:06 秀祺儿
四间青砖的瓦屋,由于年深月久,屋顶上已生了一层绿苔;还有几根细草,在风中轻轻的舞动;屋前东侧是三间厢房,前面又四间较新的青砖的平房,其中东边第二间辟为穿堂,与后面的堂屋相对,开着朝南的大门;西面围墙连接前后,共同围成这个小院;小院一律用青砖铺地,颇为整洁。院中有几棵树,秋风一过,落叶簌簌而下,就象小院中无数消逝的往日。
堂屋的后墙上挂了一幅中堂,画中央的寿星老光亮着脑门,笑咪咪地擎着一个大肥桃儿,拐杖上拖着一个粉脸童子;右侧墙壁上整齐地贴了几张年画,左侧是一大面青布帘,隔开了父母的睡房。布帘旁边一条长的竹椅,后面条几上搁着茶具和其他日用品,条几下一张八仙桌和几条长凳。记得小时候的大年夜,爹妈在厨房里忙活,五个小孩子围着桌子吃东西,同时收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岳飞传》,听到其中金兀术败军后气得“呜呼哈哈”的怪叫,二姐便顺了一段:“呜呼哈哈,房倒屋塌,坐在屋里,比谁眼大”,于是姐弟五个鼓了腮帮子,把眼睛睁得老大,你瞪我我瞪你地一齐较劲儿,结果获胜的总是小弟??七岁的小家伙黑脸上那对大眼睛乌溜溜的,谁也甭想比过去。??这是三十六年的事了。年前,姐弟五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正坐在屋里喝茶,我突然怪叫了一声:“呜呼哈哈,房倒屋塌,坐在屋里,比谁眼大”,其余四个怔了一怔,不由得都笑了,可惜都不再较劲了,倒是把大姐的宝贝孙子吓得哭了起来。
院子有两棵杏树,二月里粉白地开了一树的花儿,映着光灿灿的朝阳,煞是好看。花谢了,满枝的青叶里裹了无数的小果子,令在树下的我们向往得早酸了嘴。好容易等到杏子转黄,我们便用竹竿往下敲,有时会敲断几根杏枝,然后挨过巴掌,捧了“战利品”相对大嚼,酸得龇牙咧嘴也高兴得不得了。今年回去,杏树早就不见了踪影,断墙上写着大红的“开发”的字样,令人好不惆怅!
前面穿堂里放了一张老大的竹床。夏天,我们常在这儿午歇,过堂风吹着,舒服极了。爸爸说:这比有风扇还凉快!穿堂左侧是爸爸的药铺,里面充满了浓浓的草药香。甘草嚼起来有股回甘的甜味;桂皮又甜又辣;麦冬带点甜味,可惜不爽口,我们偷吃了几次也就罢手了。穿堂西面两间分别是两个弟弟和三个姐妹的睡房,也是我们学习和“舌战”的地方。我们之间都是间隔两岁,所以因年岁引起的隔阂不多。起先是议论是张老师好还是李老师好;然后分析李白对杜甫够不够朋友;再就是做生意嫌钱还是念书值得……。“舌战”的结果是五个都飞离了老巢,现在都半白着头发在城市里奔波,企盼着人生重新来过呢!
房前的空地上稀疏栽了两排槐树。春末时槐花似雪,纷纷扬扬地随风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清凉的花香。过一阵子会有一些男孩子拿着绑有镰刀的竹竿来割槐米??这决不可能:老爹还要用它做药引子呢!于是我们就成了这儿的卫士,时时刻刻准备着打一架。槐树中央有一口井,井水又凉又甜。后来我和大弟考上了大学,一个风水先生就说:“这可是口好井哪!”引得许多人来讨水喝,还说着一些迷信的话,真让人哭笑不得!
槐树前面是条东西走向的公路,公路两边各栽了一排泡桐树。站在路上向西望去,只见笔直的路领了两排大树齐刷刷地向前延伸,远远伸到天地间有晚霞的地方。门前过车的声音真好听啊,那可是来自远方的问候呢!一年冬天,我们早起开门,只见门前的槐树上拴了数不清的花白的牛,在薄黑的晨色中象是童话里的妖魔。一辆卡车歪倒在树上,头破血流的司机蜷着身子靠在树上昏睡。爸妈把他扶进屋,给他洗伤口、上药、包扎,还煮了热腾腾的鸡蛋面给他吃;我们在旁边附和着说几句安慰的话,心里充满了英雄式的善良。后来那司机常打这儿过,带着糖和水果,用异乡的口音说着遥远的城市的故事。他还开车带我们兜圈子,真是美死了!
公路再前面是条护路河,过了河就是田野。田野里有一片坟地。有一次我和二姐吵嘴,别人怂恿说:到你爷爷的坟上去,谁理亏到那儿就知道了!因此小姐俩绕过河,壮着胆子走进坟场,跪在爷爷坟前。可惜不一会,我就心里发虚,浑身颤抖着哭了起来。后来渐渐大了,少了争执,又都喜欢去河边。夏天,晴夜,有月亮,三姐妹坐在河边的草地上,一边悠悠地聊天,一边打着瞌睡。彼时身上树影斑驳,四周虫声唧唧,河里和田野里水汽升腾起来,融进苍茫的月色中。于是,一种身登清虚、生无所处、至灵至性的感伤便渺茫在夜色中了。
小院在村子的第一家。每日黄昏家来,看见从黛黑的树荫中露出的点点黄光,就觉温暖至极。后来去城里读书,也总喜欢在黄昏时回家:黄昏,灯火黯然。背一个行李悄然溜到厨房边,看妈妈在热气中下面,看老爹烧得正旺的柴火;听他们唠叨在外的儿女,然后大叫一声:爹!妈!我回来了!那感激与得意真是洋洋无比!
小院西侧是条小土路,路西边是一片大的鱼塘。鱼塘被芦苇包绕着,塘水清凉如玉。每年夏天,这儿总有一群孩子,光了身子在水里追逐,一边翻着水花儿,一边叫着、闹着、吵着、笑着,直到苇叶枯黄的时候!
芦苇黄了又青,青了又黄,可那笑声却一直回荡在我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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