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征：给奶奶的一封信

 这是我在用心用泪于1998年1月6日农历腊月初八深夜写给奶奶的、寄不出的一封信。每年奶奶的忌日和清明节，我都要拿出默读一遍。值今天腊月初八奶奶忌日之际，重新修改并拜托《山石榴》付诸发布，以缅怀敬爱的奶奶。

奶奶啊，我们想你啊！

今儿个是您的忌日。三十一年前的了今天，您带着对儿孙的挂念、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离开了我们！

我永远忘不了一九九零年农历腊月初八的这一夜。我和父亲守候在您的炕前，听您痛苦的呻吟，看您倦卧在被袄里的脸上的苦楚，弥留间您哼出的呻吟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无助的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您走了，带着遗憾、带着痛苦、带着一辈子的辛酸，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奶奶，您的一生是辛酸的一生。您两岁没了母亲，是由亲戚抚养带大，嫁到我们家，祖父又罹患重病早早去世，三十多岁的您便守了寡。含辛茹苦地把我们的父亲抚养成人，还供他读书上学，去德州做工，过上并不比人家差的生活，一直到父亲成家立业。母亲生下我们弟兄四个，您带着全家勤劳艰苦地支撑着这个家。老天啊，咋就和这个本来不幸的家过不去呢！天降飞难，母亲又在四十三岁的时候离开了我们，抛下不大不小的四个孩子。那年我18岁，最小的弟弟还不满10岁。母亲过世后，您和父亲又顶起了这个不完整的家。为我们作饭、洗衣、缝缝补补。您们辛苦劳作勤俭持家，供我们四个读书，供我考上了大学，成了咱家第一个迈出农门吃公家饭的人。接到入学通知书的那天，您笑了，笑得那么甜。可我看着您那笑得皱纹深深的脸，我哭了。我刚刚毕业的那年夏天，一个更大的不幸又降临到您身上，只因去拾起吃饭掉下的一点馒头被抢吃的小狗给拌倒，摔成了股骨头骨折。这一摔使您那饱经风霜、刚劲有力的腿跟走路无缘，这一摔您与炕昼夜相伴了五年，五年啊！您生活不能自理，单靠父亲和我们四个孩子侍侯，毕竟侍侯不那么周全。您整整又受了五年罪。我们心里觉得有愧啊！有一次，我周末回家，发现您的双脚长了皴，我要给您洗，您不肯，是我执意给您洗干净。事后，您逢人便夸我。奶奶啊，您太容易知足啦！我也就给您洗了那一次。不，还有一次，那是您刚刚瞑目，给您穿寿衣时，我哭着抱着您的双脚，不顾别人的劝阻，说啥我也要再洗一次，洗这最后一次。奶奶，您知道吗，我为您苦啊！

奶奶，您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您长得高高的，尽管很瘦弱，但很体健。田里的活您样样能行，推车、犁地、打场、出圈。家里养着猪牛羊，您在生产队干活别人休息时，您在这个空隙里去拔菜割草，每天放工后都是推着满满一车菜草回家。在做早饭后的空里，您还到村边割草，有时我去叫您回家吃饭，还冲您发脾气。几乎每个早晨，您都是天不亮就下地，或割草或拾麦。在我印象里，您有使不完的力气。最使我难忘的是在我读初中放假的时候，您带着我起早贪黑去外村拦地瓜，天不亮就喊醒我，扛起铁锨大镢，揣上玉米饼子和大葱，在人家村队已刨过的地瓜地里掘土刨地，一锨锨地掘一镢镢地刨，有时刨上十几米的地也拦不到一块地瓜。就是这样，一天您也拦上一百多斤。全村的人都知道您拦地瓜有本事！这哪是本事啊，而是流得血汗比别人多罢了！您的手磨出了厚厚的硬茧，手冻得皲裂着，有时露着血红的口子。在人民公社生产队时，为集体干活您也不惜力气，肯干，比别人干得多干得快干得好！记得有好几次大队年终开总结表彰会，现场选劳动模范，您的得票最多，每次都领奖状。咱家墙上挂的第一张奖状就是您得的，我们为您自豪、为您荣耀！

奶奶，您的一生是俭朴的一生。常言说吃饭穿衣量家当。可是在很早的时候，由于全家人的勤劳，咱家的日过得是上等水平的，可您从不奢侈。从我的记忆，您没有穿过新衣服，都是别人旧衣服改做的；您教育全家也要节俭。记得您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过日子就得从牙缝里挤。是的，咱家的事您事事处处都得计较。为省钱自己磨面，用自己家的石磨磨，碾渣子用村里街面上的石碾。我还隐约记得咱家小南屋那对石磨油灯下一家人磨面的情景。转啊，转啊，推啊，推啊，一晚上能磨几十斤面哩。还记得一次，我放学回家，看到您端着一簸萁玉米在石碾子上碾渣子，自己一手推一手扫。我帮您，您都不肯，让回家吃饭好上学。您教育我们要爱惜粮食，颗粒都不要浪费。每次吃饭都让我们吃的干干净净。为节省粮食，全家人有时地瓜菜粥是上顿吃下顿吃；自己家养的鸡下的蛋从不舍得吃，一个一个地攒着或卖钱或应酬孩生日娘满月的礼节。生病时，您也不舍不得。有一次，您病了，父亲给您炒了两个鸡蛋，您大骂了父亲一顿。就是这样，在大多数人家到年底断粮食的时候，咱家还绰绰有余。奶奶啊，我们没有继承好您的好传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