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 地

吴大水被娘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打的眼冒金星，“浇地去！”娘吼了一声。
他只好将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全部都吞回肚子里。“我准备退学，才说出口，就被整了两个耳光，这才叫亏大了，那里还感说什么，本来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初中毕业，同村的小伙伴都去南方打工了，自己还被打着去读书，他们过年回家吃的、穿的、用的，我见都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过，‘老顽固’还逼我去读书”想是这样想，他可没有胆子说出来，只好拎着铁锨到田里去了。
吴大水家住滇中彝族地区，看得见金沙江水，但用不到江水，他家里的一亩水田是家里的保命田，多年干旱，山上的泉水越来越小，6月的天气，少浇一水，那就是一年的口粮进入了金沙江，浇地是这一段时间农家人的全部，爹外出打工，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这事的重要程度他还是清楚的。
沟边全村的老中青少四代人都齐刷刷的座在树荫下，山里缺水，大家都守着几亩薄田，眼吧吧看着这一小股泉水，每天驮水吃饭、引水浇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就是村里人的全部生活，但当大家聚在一起时，什么快与不快都忘记了，有说有笑。吴大水挤到几个小伙伴跟前，给他们传了几杆烟，就天南地北海吹起来。一个小伙伴说：“我爸说了，就在这一块田里还发生过杀人事件了，以前村里有一个恶霸，无恶不作，鱼肉乡里，特别过份之处就是每年浇地时，他家的稻田全部浇完水之后，才能给其它村民用水，有一年特别干旱，恶霸家的稻田已经浇过三次水了，而有的村民还没有浇过一水，有一个村民眼看着他家的秧苗缺水而死，而相邻田块的秧苗一片青绿，加之家里媳妇骂他无能、老人的诅咒、孩子的哭喊，一时怒火攻心，买了两瓶啤酒，对恶霸推说请他喝酒，约到田里，乘其不备，将其杀死，其余怒未消，挖出恶霸的心来，观其是否为黑色，然后以其心就啤酒吃下，满嘴血渍到公安机关自首……，从此村里就自然而然形成，以田块面积定时间，田地位置为顺序依次轮流浇地。
另一个小伙伴讲的更离奇，他二叔嗜赌如命，一天晚上，喝完几杯小酒后，跌跌撞撞到这一块田里来守水（因山里的渠道多为毛渠，当水放在田里时，要在渠道上往返把守，防止有人在上游偷水，当地有打游诗曰：家有当官，不如田在上游），走到半路时，看见一座新坟，上面白色的招魄幡还在漂来荡去，二叔被吓的酒醒了一半，借着另一半酒胆再往前走突然发现路边多了一个小亭子，里面人声喧哗，一大堆人在一起掷?子，二叔就来了精神，这可是他的最爱，怎能少了他了，他就钻了进出，压钱开宝收钱，他从来没有这样赢过，这下可发达了，粗略算一下也有几百万了，整个场子就他一个人赢了，有人已经输的没有钱了，让二叔等着，他回家去拿，接着在赌。这时二叔才看清了对方的脸，怎么有一点像，过世才几年的二狗子他爹，以前他们就经常在一起赌钱，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在一起耍了，怎么今天晚上又在一起耍了？这时鸡叫三次，他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其它人不见了，只有自己抱着一大捆冥币，一个人坐在坟堆里，吓的他跑回家里大病了一场。
吴大水听到这里，大热天的后背嗖嗖的冒冷气，心想这世界上真的有鬼，看着远处山坡上的几个坟头，还真像有几个人头在晃动，他顿时寒毛倒立、冷汗直冒。
吴大水在家里，乃至村里，胆小还是小有名气得，话还得从80年代末90年代初说起，那时农村已经摆脱了饥饿的压迫，受历史原因的影响，粮食在一个家庭里还是最金贵的东西，“产多产少看肥料，有产没产看水利”对望天田来说，一点水，就是一年的家中的口粮，他8岁那年，家里在山脚下开了3亩的望天田，一天夜里，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爹娘和两个姐姐已经到田里去抢种了，看他已经睡熟了，就将大门锁起来，一个响雷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伸手一摸爹娘到不在身边，光屁股到姐姐的房间里去叫两个姐姐，姐姐也不在，他这时候就慌了神，到家里都去找人，没有一个人，而且大门还被锁了，闪电、雨声、雷声、风声、树影、山影都向他袭来，他被吓的躲在被子里哇哇大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等到他爹打他屁股时，天已经大亮了，雨也停了，而他的床单上已经有了一大块尿印子，从此家里人都拿他8岁时被吓尿了的事说他胆小。
村里我知道他胆小的事，还是他小的时候，和小朋友一起去小河里捉鱼捞虾，其它人都下水了，只有吴大水一个人坐在岸边，大家怎么叫他，他就是不下水，因他记得他娘说过，他五行缺水，又不能少了水，所以名字中要有一个水字，村里的泉水是越来越小，爹娘希望它越来越大，所以给他起名叫大水，但算命先生说他最后要在水是死，所以他娘从来不准他下水，相信他会被淹死。这时有一个小朋友晃一晃他的小鸡鸡，说吴大水没有小鸡鸡，不感下水，大家也跟着说吴大水没有小鸡鸡，不感下水，大家看他还是没有行动，两个年龄大一点的孩子就将他强行拉到河里，他一到水里，可不得了，以为自己要死了，就双腿发软，全身无力，一下软瘫到河水里，虽然河水里是齐小腿深，但他还是被呛的面色发绿，被小朋友七手八脚抬上了岸，叫来了大人，倒提脚，吐出水来，才捡了一条小命，但回到家里又说肚子痛，这下痛就是一个月，拉他的那两个小朋友，被大人吊在树上一顿通打后，到吴大水的床前下脆认错，还说吴大水有一个三长二短，就让他们到我家来当儿子，他爹娘说没有事的，你们不要下手这样狠，大家就是亲戚（一个村都姓吴，一个祖宗，不叫爷就叫叔，还有年纪大的管年纪小的叫老爷），怎能为这一点小事将两个孩子打的这样重，孩子不懂事，都是在玩耍了！每有肚子痛，吴大水就有鸡蛋吃，都是那两年拿来看他的，那年头，鸡蛋可是稀罕东西，但吴大水这小子，却将鸡蛋吃的反胃，同时也在村里留下了胆小怕水的“恶名”。
故事听到这以后，他和同村的小伙伴们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就跑回家了，娘问地浇的怎么样，连着问了三遍他都没有支声，还停留在鬼故事中，娘以为吴大水还在生气，就自己找人帮忙浇地去了，毕竟家里的农活不能耽误。吴大水想了许久，像他这样身单力薄胆小之人，还是安心读书吧，退学以后自己要一辈子在这一个山村，首先这水的一道关口就过不去，种地养家就更不要说了。就这样在没有人打的情况下，他非常主动的拿起书来，又去学校实习了一年，尽管老师还是在耳边骂他们学习差的同学是：人工菌、牛肝菌、羊肚菌、吧啦菌等等，都是没有人要的菌，而某某同学就不一样了，他是鸡纵菌、松茸菌等名贵的菌子，而且还是红皮的、价值还很高。吴大水一年的补习很快结束，也如老师所说，他这一朵没有人要的菌子只考上了一个大专学校，而红皮鸡纵是重点大学。
一转眼十多年的城市生活，已经将一个山里娃改造成为戴眼镜、提公文包的中年大叔，平时忙于各种事务，只有晚上进入梦乡之后，才能真正体验一下青少年时的快乐，小溪、炊烟、大山、树林等等的一切，都回到了身边，田里的庄稼绿油油的，还有蛙声一片，村边的沟渠里水满满的……，这都是梦里的场景，等到吴大水一觉醒来，还得到城市里去当一个机器零件。当每年过年回家，看到村里现在种粮食的越来越少，而特色农产品的多起来了，如芦荟、缸豆、彩椒等，田地里渠道已经变成了滴灌带，浇地变成了刷卡，家里的环境美了、人富了、生活幸福多了！同年的小伙伴们也都不用外出打工了，这不是梦，这是自己亲眼看到了事实，吴大水时常掐着自己的大腿告诉自己。